成为一名公共卫生专家意味着学习如何设想人类传染病最坏的情况。然而，几十年来，美国没有人不得不考虑历史上一些最具破坏性的病原体的全部危险。广泛的疫苗接种消除了该国的几种疾病，其中包括麻疹、小儿麻痹症和风疹，并控制了其他十几种疾病。但在过去的几年里，随着全国儿童疫苗接种率的下降，一些传染病最丑陋的假设又开始变得可信起来。特朗普新政府只会让前景更加渺茫。例如，如果美国最著名的反疫苗活动人士之一小罗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被确认为下一任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他的行动可能会使疾病在美国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他的新职位将赋予他对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和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实质性权力，据报道，他正在权衡一些计划，其中包括削减一个关键的疫苗咨询委员会，这可能会促使医疗服务提供者减少对儿童的疫苗注射，并激励各州废除对学校免疫接种的强制要求。（肯尼迪的新闻团队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正如肯尼迪所说，他的目标是为人们提供更多的选择，许多美国人可能仍然会热情地寻找疫苗。大多数美国人支持儿童接种疫苗和学校的疫苗要求；KFF今天公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即使在过去的一年里，说自己不给孩子注射疫苗或推迟注射的父母比例也上升到了六分之一。选择不接种疫苗的人越多，这些决定就越容易使社会的集体防御崩溃。最直接的影响可能不会马上显现出来。对于一些病毒和细菌的突破，该国的免疫接种率可能需要大幅下降。但对其他人来说，没有爆发和爆发之间的差距小得令人不安。为了撰写本文，我采访了12位专家，他们对流行病可能迅速爆发的悲观情绪充满信心。
Paul Offit是费城儿童医院的儿科医生，也是美国两种轮状病毒疫苗之一的共同发明人，他只需要看看自己的家庭就能看到潜在的后果。他的父母出生在致命的呼吸道疾病白喉的时代；他自己患过麻疹、腮腺炎、风疹和水痘，并有感染小儿麻痹症的危险。接种疫苗意味着他自己的孩子不必面对任何这些疾病。但如果免疫率下降太多，他孩子的孩子很可能会。与过去的疫情不同，这些未来的流行病将席卷一个长期没有这些疾病的国家，而这个国家已不再有能力对抗它们。
“是啊，”当我让奥菲特画一幅接种疫苗较少的美国的画像时，他说。“我们下深渊吧。”
如果疫苗接种率全面下降，第一批复活的疾病之一几乎肯定是麻疹。专家们普遍认为，这种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性疾病是已知最具传染性的病原体。在1963年麻疹疫苗问世之前，估计每年有300万到400万美国人感染这种病毒，其中约1000人会出现严重的脑部肿胀，大约400到500人会死亡。许多幸存者都有永久性脑损伤。麻疹还可以抑制免疫系统多年，使人们容易受到其他感染。
疫苗接种是美国消灭麻疹的关键，2000年美国宣布麻疹已被消灭。专家估计，非常高的免疫率——大约95%的疫苗覆盖率——是防止病毒进入的必要条件。埃默里大学的传染病医生Boghuma Kabisen Titanji告诉我：“仅仅是轻微的下降就足以开始引发疫情。”事实正是如此。在疫苗接种率特别低的美国社区，麻疹爆发仍然时有发生，随着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孩子没有接种MMR疫苗，病毒找到了这些机会。2024年美国记录在案的16起麻疹疫情使去年成为美国自世纪之交以来麻疹疫情最严重的一年。
但考虑到麻疹的传播速度，“我敢打赌百日咳会是第一，”东北大学（Northeastern University）传染病建模师塞缪尔·斯卡皮诺（Samuel Scarpino）告诉我。这种细菌性疾病会引发数月的咳嗽，剧烈到足以折断肋骨。最严重的后果包括肺炎、抽搐和脑损伤。虽然它的传播速度比麻疹慢，但它从未在美国被消灭，因此它已经准备好猖獗传播。水痘也带来了类似的问题。虽然在20世纪90年代被一种有效的疫苗所控制，但这种高度传染性的病毒仍然在全国范围内以低水平渗透。今天的许多父母可能还记得，这种疾病会引起发痒的水泡，作为一种成人仪式，但这种疾病的罕见并发症可能会像败血症、不受控制的出血和被称为“食肉病”的细菌感染一样严重。这种疾病在老年人中更为严重。
这些只是美国需要应对的部分疾病。儿童时期接种了常规推荐的所有疫苗的孩子可以预防16种疾病——如果接种率持续下降，每种疾病都有可能卷土重来。也许风疹会卷土重来，感染孕妇，她们的孩子可能一出生就失明或有心脏缺陷。也许脑膜炎球菌病、肺炎球菌病或流感嗜血杆菌病，每一种都是由气道中常见的细菌引起的，会飙升，随之而来的是脑膜炎和肺炎的发病率。典型的儿童疾病——日托感冒、链球菌性咽喉炎、冬季诺如病毒波——会伴随着不太熟悉但往往更可怕的问题：腮腺炎引起的疼痛、肿胀的脖子；轮状病毒的干渴性腹泻；破伤风引起的痉挛。疫苗专家、风疹疫苗的开发者之一斯坦利·普洛特金（Stanley Plotkin）告诉我，对于这些疾病中太多的疾病，“我们唯一的保护就是疫苗”。
确切地说，这些不同的疾病如何以及何时爆发——如果它们真的爆发的话——是不可能预测的。疫苗接种率可能不会在不同地区和人口统计数据中均匀下降。它们也不会线性下降，甚至不会快速下降。人们可能更容易拒绝最近开发的、被政治化的疫苗（想想HPV或COVID疫苗）。现有的免疫系统在一段时间内仍然可以缓冲传染病的泛滥，尤其是来自全球罕见的病原体的感染。例如，在美国，脊髓灰质炎比麻疹更难重新流行：它在20世纪90年代被宣布从美洲消灭，目前仅在两个国家流行。这可能导致一种错误的印象，即疫苗接种率的下降几乎没有影响。
毕竟，疫苗接种率的下降并不能保证疫情的爆发——病原体必须首先找到易受感染的人群。这种偶遇可能需要数年时间。话又说回来，在一个由旅行联系起来的世界里，渗透可能不会花很长时间。这个国家的人口也比过去几十年更容易受到疾病的影响。美国人平均年龄更大；肥胖率处于历史高位。器官移植和癌症治疗的出现意味着相当一部分人口免疫功能低下；还有很多美国人患有慢性病。其中一些人根本不会对疫苗产生保护性反应，这使得他们依赖他人的免疫力来抵御危险的疾病。
如果各种病毒和细菌开始真正地再循环，那么即使是健康的、接种过疫苗的成年人，患病的几率也会增加。疫苗不能提供全面或永久的保护，而且周围的病原体越多，它突破任何一个人的防御的机会就越大。对腮腺炎和百日咳的免疫是不完整的，在接种疫苗后的几年里会减弱。虽然人们普遍认为麻疹疫苗产生的免疫力相当持久，但专家们不能肯定地说有多持久，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Harvard’s School of Public Health）的传染病流行病学家比尔·哈纳奇（Bill Hanage）告诉我：唯一真正的衡量标准是看着这种病毒在几十年来从未接触过它的人群中肆虐。
然而，疫苗接种减少的未来最令人不安的特征可能是，美国对病原体的卷土重来毫无准备。范德比尔特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的儿科医生凯瑟琳·爱德华兹（Kathryn Edwards）告诉我，这个国家的大多数医疗服务提供者不再拥有诊断和治疗麻疹和脊髓灰质炎等疾病的实用知识：他们不需要这些知识。许多儿科医生甚至从未在教科书之外见过水痘。
为了迎头赶上，医疗保健提供者需要熟悉他们可能只在旧教科书或照片中看到的体征和症状。医院将需要使用多年来不常见的诊断测试。有些工具可能已经过时了，因为病原体已经进化了；抗生素耐药性也可能使某些细菌感染比几十年前更难根除。奥菲特说，有些方案可能会让人觉得违反直觉：麻疹的超传染性可能会让病情较轻的孩子远离医疗机构，而患有流感嗜血杆菌的孩子可能需要在没有救护车的情况下被送往医院，以尽量减少压力和不和谐的声音引发潜在致命痉挛的可能性。
泰坦吉说，学习曲线会很陡峭，会阻碍对病人的照顾。纽约长老会/威尔·康奈尔医学中心的首席儿科医生莎莉·佩尔玛告诉我，已经在萎缩的儿科工作人员可能难以应对这种冲击，孩子们——未来疫情最有可能的受害者——尤其容易受到影响。如果已经不堪重负的医护人员负担进一步加重，他们更有可能在早期错过感染，使这些病例更难治疗。如果流行病学家必须密切关注更多的病原体，他们追踪任何一种传染病的能力就会降低，从而使一种传染病更容易悄无声息地传播。
疫情规模越大，控制起来就越困难。耶鲁大学（Yale）传染病流行病学家维吉尼亚·皮策（Virginia Pitzer）告诉我，最终，麻疹可能会再次成为美国的地方病。小儿麻痹症可能很快就会效仿，危及全球根除这种疾病的斗争。在一个可怕的场景中——深渊的最深处——美国人的平均寿命可能会下降，因为老年人更经常生病，更多的5岁以下儿童死亡。重新灌装这些疾病将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在美国，麻疹是通过几十年近乎全面的疫苗接种才得以控制的；从该国重新消除它也需要同样的措施。但这一次的工作将有所不同，而且可以说更加困难——不仅要说服人们接受一种新疫苗，还要说服他们接种一种他们已经选择不接种的疫苗。
这样的未来是没有保证的——尤其是当美国人回想起什么是利害攸关的时候。这个国家的许多人还太年轻，不记得这些疾病造成的代价。但做了50年儿科医生的爱德华兹却不是这样。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儿时的朋友因小儿麻痹症而致残。她仍然生动地回忆起几十年前因脑膜炎而失去的病人。在她职业生涯的后期，她很少做脊椎穿刺和截肢手术。由于疫苗的存在，如今照顾儿童的工作所涉及的死亡要少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