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马特·文斯利(Matt Wansley)试图在一家科技公司找到一份律师的工作——具体来说，就是从事自动驾驶汽车的工作。他四处奔走，面试了所有你知道名字的公司，最终发现自己和Lyft的一位高管交谈。于是，文斯利直截了当地问她:Lyft对自动驾驶到底有多投入?
“当然，我们致力于自动驾驶，”这位高管告诉他。“这些数字不会以任何其他方式出现。”
等一下，文斯利想。除非有人发明一种能像人类一样开车的机器人，否则美国最大的叫车公司之一不指望盈利吗?过?大型科技公司的商业模式显然有非常、非常不正常的地方。
“那么，优步和Lyft背后的投资理论是什么呢?”现任卡多佐法学院教授的文斯利说。“把数十亿美元的资金投入到一个亏损的、盈利之路还不明朗的企业?”
文斯利和卡多佐的同事萨姆·温斯坦(Sam Weinstein)开始了解这种疯狂背后的金钱。进步的经济学家早就明白，在大量风险资本的支持下，科技公司实际上是在补贴其产品的价格，直到用户离不开它们。想想亚马逊:提供比别人更便宜的东西，即使你亏损多年，直到你扩大到难以想象的规模。然后，一旦你打败了竞争对手，成为唯一的游戏，你就可以提高价格，收回成本。这被称为掠夺性定价，这应该是非法的。这是司法部的进步人士在20世纪早期用来打破像标准石油这样的垄断的论点之一。在资本主义的规则下，你不允许利用你的规模把竞争对手赶出市场。
问题是，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 of Chicago)的保守派经济学家在过去50年里一直坚持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掠夺性定价是不存在的。他们令人头晕的论点是这样的:掠食者一开始就拥有更大的市场份额，所以如果他们降价，他们就会比竞争对手损失更多的钱。与此同时，它们的猎物可以简单地逃离市场，稍后再回来，就像原始哺乳动物在迅猛龙离开后偷偷地回到丛林一样。掠夺性企业永远无法弥补损失，这意味着掠夺性行为是非理性的。由于芝加哥学派的经济学家是那种相信市场永远是理性的经济学家，这意味着根据定义，掠夺性定价不可能存在。
最高法院接受了这一论点。在1986年的松下电气工业公司诉Zenith无线电公司案中，法院做出了著名的裁决:“掠夺性定价方案很少被审判，更很少成功。”1993年，在布鲁克集团诉布朗威廉姆森烟草公司(Brooke Group v. Brown & Williamson Tobacco Corp.)一案中，法院表示，要判一家公司掠夺性定价罪，检察官不仅要证明被指控的掠夺性定价者将价格降至低于市场价格的水平，还要证明他们有“危险的可能性”能够弥补损失。这有效地关闭了政府起诉掠夺性定价公司的能力。
洛约拉大学法学院的反垄断专家斯宾塞·沃勒说:“据我所知，自布鲁克集团以来，没有人——包括美国政府——赢得过掠夺性定价案。”“要么他们无法证明低于成本的定价，要么他们无法证明补偿，因为一个非专家的多面手在阅读松下和布鲁克集团(Matsushita and Brooke Group)的文章时就会相信基本理论，他对这种东西是否理性持超级怀疑的态度，因为缺乏真正令人信服的证据。”
许多经济学家对芝加哥学派对掠夺性定价的怀疑提出了有力的反驳。但这些都没有转化为可胜诉的反垄断案件。文斯利和韦恩斯坦——并非巧合的是，他们曾在司法部从事反垄断执法工作——开始改变这种状况。在一篇题为“风险掠夺”的新论文中，两位律师提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案例，即风险资本的经典模式——颠覆现有企业，建立一个可扩展的平台，快速行动，打破常规——并不是硅谷所说的现代资本主义的巅峰。根据这种新思想，它是反资本主义的。这是非法的。它应该被积极起诉，以促进市场上的自由和公平竞争。
“我们认为现实世界的例子并不难找到——如果你找对了地方，”Wansley和Weinstein写道。“一种新的捕食者正在硅谷出现。”这些掠夺者非法支配市场的机制就是风险资本本身。
风险投资是对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你在银行的贷款部门配备了肾上腺素瘾君子，会发生什么?风险基金的有限合伙人要求高回报，而这些基金是短暂的，可能持续10年，这意味着时间紧迫。风险资本家和投资他们基金的投资者并不一定要寻找一个成功的产品(尽管他们不会拒绝一个)。对于风投和他们的有限合伙人来说，最赚钱的结局是迅速退出——要么卖掉公司，要么让它上市。
Wansley和Weinstein认为，这些压力鼓励了高风险策略——包括掠夺性定价。温斯坦说:“如果你相信芝加哥学派经济学家对自筹资金的掠夺者的看法，你可能会认为，一家公司出于一系列原因进行掠夺性定价是不合理的。”“但对于风投来说，这可能不是不理智的。”认为它是如此不合理以至于不存在的想法是“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普遍智慧的废话”。
以优步(Uber)为例，这是他们的一个关键例子。如果该公司只是在优点上胜过出租车，那是一回事。毕竟，出租车本身就是一个臃肿而自满的垄断行业。“马特和我对此没有任何问题，”温斯坦说。“你有一个新产品，迅速扩大规模，并利用一些补贴来吸引人们参与。”打破旧生意，开创新生意。
但事实并非如此。就像肥皂剧或漫画书中的多元宇宙一样，结局永远不会到来。优步一直在补贴乘客和司机，为了消灭竞争对手而损失了数十亿美元。很多其他风投支持的公司也是如此。“WeWork在其他共享办公空间旁边设立了办公室，并说，‘我们将免费给你12个月。’”伯德把它的滑板车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对我们来说，这种模式似乎非常熟悉。”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也证明了芝加哥学派的观点:企业永远无法弥补掠夺性定价造成的损失。松下和布鲁克集团要求检察官出示伤害证明。但是，如果优步和其他风投初创公司采用的扩张策略的唯一结果是创造无休止的“千禧一代生活方式补贴”，那就意味着财富正在从投资者手中转移到消费者手中。掠夺性定价的唯一受害者是掠夺者自己。
Wansley和Weinstein在最高法院制定的另一个法律标准上取得了重要的新突破:赔偿损失。如果优步、WeWork和其他独角兽公司永远都是赔钱的，那听起来就不符合标准。但Wansley和Weinstein指出，这是有可能的——即使这些公司从未赚到一分钱，即使所有投资这些公司的人在ipo后都赔了钱。这是因为为该公司提供种子的风险投资家确实从掠夺性定价中获利。他们进入，获得巨额投资回报，并在整个计划崩溃之前退出。
“优步能否弥补其持续掠夺所造成的损失?”文斯利和温斯坦是编剧。“我们不知道。我们的观点是，从为这场掠夺提供资金的风投的角度来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投资者愿意以高价购买风投公司的股票。”
让我们明确一点:这不是传统资本主义的“有得有失”的故事。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风险投资家有时会投资那些无法收回投资的公司。关键是，风投采用的整个模式是通过掠夺性定价扰乱市场来获利，而把损失留给那些买入IPO的傻瓜。从事掠夺性定价的公司及其后期投资者可能无法收回成本，但风险投资者可以。
文斯利说:“本文中最重要的一个事实是，基准投资公司向优步投资了1200万美元，却收回了58亿美元。“这是历史上最好的投资之一，这是一种掠夺性定价。”
这种新的见解——风险资本是披着新外衣的掠夺性定价——可能会带来变革。通过将硅谷的退出和扩张术语翻译成反垄断法的法律术语，文斯利和温斯坦为起诉科技投资者及其反竞争行为打开了一扇门。温斯坦说:“法院将不得不调整他们考虑赔偿的方式。”“从风投那里买进股票的投资者认为会发生什么?他们认为自己能挽回损失吗?”他说，这将是法院在判定一家公司的行为是否反竞争时遵循的“相当好的途径”。
从法律角度来看，这一论点之所以特别有力，是因为它没有否定芝加哥学派关于反垄断的基本思想。它承认消费者福利和市场效率是最重要的。它只是指出，硅谷正在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非法的事情。“我支持执法，反对芝加哥学派，所以我总是在寻找我认为他们错的地方，”温斯坦说。“这里有一个。”
洛约拉大学的反垄断专家沃勒认为，这种“严肃的法律学术研究”在法庭上尤其成功。“一个好的、适度的策略是，‘我们认为你的模型是错误的，但即使你的模型总体上是正确的，它在这里也不正确。’”这既是你赢得官司的方式，也是你蚕食你想要挑战的大厦的方式。”
随着科技、医疗、制药、娱乐、新闻、零售等众多行业陷入寡头垄断，反垄断思维再次活跃起来，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迹象。资本主义应该允许竞争来促进创新和选择;垄断压制了这一切，使少数人变得富有。但是，关于掠夺性定价的新研究可能会波及法院之外的领域。文斯利和温斯坦的论文让我想起了大卫·毛雷尔(David Maurer)于1940年首次发表的关于骗子的语言学研究《大骗局》(The Big Con)。毛雷尔说，骗局最微妙的部分是结尾——吹出。在受骗的人被榨干之后，骗子必须抛弃受害者，最好是这样，这样他们就不会去找警察了。在完美的犯罪中，目标甚至不知道他们被骗了。在我看来，将糟糕的科技股转让给那些相信其价值的后期投资者，确实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因此，既然我们已经确切地知道了硅谷的大骗局是如何运作的，也许人们不会那么快就上当受骗。一旦你知道了网络钓鱼邮件的样子，你就不会再回复它们了。识别这种特殊骗局的轮廓也是如此。“这不是一个庞氏骗局，但它有利于某些投资者，”温斯坦说。“如果硅谷的人开始认为这是一场掠夺性定价骗局，那么我认为后期投资者就会开始质疑。”
而不仅仅是叫车服务或办公室共享。也许是送杂货?还是流媒体服务订阅?同样的啊哈!在文斯利接受Lyft高管采访时，他身上的光芒可能也开始在其他人身上闪耀。他们中的一些人将是决定不把钱投入掠夺性科技公司的投资者。其中一些人可能会是政府监管机构，他们正在寻找办法摧毁我们现代的托拉斯。
亚当·罗杰斯(Adam Rogers)是Insider网站的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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