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敦，纽约——杰德·雪莉十多年前买的房子很便宜，正是她不断壮大的家庭所需要的。但她知道它需要一些润色，几年后，她把注意力转向了地毯下那块有缺口的深红色木头。她先用砂纸打磨漆过的地板，然后再给木头上色。
当她带儿子本尼（Benny）去做一岁大的体检时，她已经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改造楼梯。手指上的刺痛表明他的铅含量是当时国家标准的四倍。藏在地板下面的含铅油漆变成了一团灰尘，使他中毒。
在联邦政府禁止在全国范围内使用含铅涂料近半个世纪后，美国环境保护局（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官员表示，该机构计划在几天内最终确定更严格的含铅粉尘标准，以消除1978年以前建造的房屋中的有毒涂料。但即使在一些儿童面临最高铅暴露风险的社区，官员们也担心他们能否实现这一目标。
美国环境保护署估计，全国超过三分之一的住房单位（3100万）仍然含有禁令前使用的含铅涂料，其中380万户家庭有一个或多个6岁以下的孩子。
美国环保署于2023年7月发布的拟议规则将宣布在房屋地板和窗台上检测到的任何数量的铅尘都是危险的。它还为去除含铅涂料后的清洁标准设定了一个激进的新标准，将允许的水平降至测试实验室可以可靠检测到的最低读数。
它没有要求进行新的检查，但是当铅暴露的迹象出现时——例如，在儿童体检期间，或者在与房屋出售相关的含铅油漆检查之后——州和地方的铅去除规则必须符合拟议的清洁标准。公共住房管理部门已经要求对正在进行改造的房屋进行检查并清除含铅油漆的危害，住房和城市发展部资助的房屋也可能要求清除含铅油漆。
美国环境保护署估计，其提议的规定每年将防止25万至50万6岁以下儿童接触铅。儿童最容易受到铅中毒的影响，这会导致发育迟缓、学习困难、行为问题和多动。即使是低水平的接触也会对儿童造成终身影响，包括认知和神经系统损伤，以及听力和语言障碍。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体接触到的大部分铅都会在体内积累，释放速度非常缓慢。它可以在体内徘徊，隐藏在应该储存钙的地方，比如我们的骨头。
“简而言之，”美国环保署化学品安全和污染预防办公室助理主任迈克尔·弗里霍夫（michael Freedhoff）在2023年7月提出该规定时表示，“在某些情况下，接触铅会降低年轻生命的希望和潜力，在其他情况下，它会对他们造成永久性的严重伤害。”
但该法规的反对者表示，消除所有含铅涂料将提高住房成本，甚至该法规的支持者也担心它在实践中会如何发挥作用。许多地方和国家机构缺乏人员和资金来确定铅中毒持续存在的地方，许多家庭在看医生后才发现他们无意中让孩子接触到了铅。
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医学科学和历史教授大卫·罗斯纳说，以前的规定限制了血液中的铅含量，但没有将其归零，这只是“小小的胜利”。
他说：“这是环保署首次承认，没有任何水平的铅是安全的，也没有最低暴露水平是可以接受的。”他称这是“一次非凡的胜利”。
但罗斯纳补充说，让当地官员在了解到高铅含量后对房屋进行检查，并确保房东去除含铅油漆“不是一件小事”。
全国公寓协会（National Apartment Association）负责住房政策和监管事务的助理副总裁妮可·乌帕诺（Nicole Upano）表示，尽管房东组织支持减少儿童铅中毒的目标，但“过度监管”的代价可能会使住房更加稀缺。
她补充说，该规定将阻止房东参与联邦政府资助的住房计划，因为该计划要求将铅尘减少到几乎为零。
乌帕诺说：“这些要求将不成比例地影响有孩子的家庭自然负担得起的住房。”“这项新规定基本上是说，任何灰尘颗粒都是危险的，这真的很有挑战性。”
专家说，只需要少量的铅尘——一个糖包大小——就能污染整个足球场。打开一扇涂有含铅油漆的窗户或门，当木片一起磨碎时，会产生含铅灰尘和碎片。小孩子在地板和窗台周围面临着特别的风险，因为他们倾向于通过将手和物体放在嘴里来探索世界。
雪莉2012年在詹姆斯敦买下了她的房子，这是一个被乡村社区包围的小城市，位于该州西部的肖托夸县（Chautauqua County）。在那里，90%的房屋是在1978年之前建造的，所以很可能在较新的油漆层下面有铅。
肖托夸县的项目主管安娜·鲍威尔认为，更严格的指导方针将是“一个很大的提升”，可能“很难实现”，但并非不可能实现。
鲍威尔说：“我们对此感到奇怪的兴奋，因为我们知道，从长远来看，它的好处将真正对这个县和整个纽约州的儿童的公共卫生结果产生影响。”该县最近从一个旨在预防儿童铅中毒的HUD项目中获得了近600万美元，用于支付承包商在私人住宅中清除铅的费用。
Lisa Schmidtfrerick-Miller是肖托夸县卫生部门的一名承包商，她促进了社区对铅中毒预防的认识，她说，更严格的国家标准将有助于保护儿童。但她说，该规定并未要求政府官员主动检测铅尘，这可能会让根除铅尘变得更加困难。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估计，美国有多达50万儿童的血铅水平达到或高于每分升3.5微克——这一数字被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标记为触发医疗和公共卫生干预的一个因素——主要是由于接触剥落的油漆和受污染的水、土壤、食物和玩具。自1976年以来，由于联邦政府禁止在汽油、油漆和向美国家庭供水的管道中添加铅，铅暴露量急剧下降。
国家健康和营养检查调查发现，在1976年至1980年间，接受调查的1至5岁儿童中，99.8%的血铅水平为每分升5微克或更高。到2016年，这一数字下降到1%多一点。
Schmidtfrerick-Miller说：“尽管我们一直在努力教育我们的社区关于铅中毒的风险和流行程度，但在他们自己的孩子中毒之前，人们常常觉得没有人会认为铅中毒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数据，肖托夸县有近12.5万居民，其中约6700人是5岁以下的儿童。根据纽约州卫生部门的数据，在纽约州除纽约市以外的62个县中，肖托夸县的儿童检测率第二高，几乎是联邦门槛的三倍。
“感觉这是一次系统性的失败，”施密特弗里克-米勒说。“我们辜负了这些孩子和这些家庭。”
但该州卫生部门发言人艾琳·克莱尔（Erin Clary）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在铅含量检测率较低的地区，接触水平可能会被夸大，因此，查看一个社区中毒儿童的总数更有意义。
詹姆斯敦的官员表示，更多的检测可能会发现儿童铅中毒的比例更高。在许多地方，儿童通常只在每年一次或两年一次的体检中检查血铅水平。
包括鲍威尔在内的肖托夸县官员支持每年对6岁儿童进行体检。“我们需要做得更好，”她说。
但对于本尼这样的孩子来说，伤害是无法挽回的。当雪莉在2020年第一次得知她的儿子铅中毒时，本尼的铅含量为每分升22微克。
在他最初中毒后，雪莉联系了当地的卫生部门，检查她的家是否含铅。他们确定了所有含铅油漆的区域，但由于没有一处脱落，她认为如果她停止在楼梯上工作，本尼就不会继续暴露在铅油漆中。
在一年的时间里，他从一个会唱《一闪一闪，小星星》（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的兴奋婴儿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两岁孩子，连简单的指示都很难听懂。雪莉对儿子的梦想越来越少，她想知道，如果儿子没有中毒，他会是什么样子。
“这早就应该做了，”雪莉说，并补充说，她相信新的禁令将减少其他孩子接触铅的机会，即使它不会帮助她自己的孩子。
虽然雪莉给儿子做了多次测试，但她说医生并没有给她具体的指导，告诉她如何减少儿子接触这种有害毒素。医疗记录显示，他两岁时的铅含量降至每分升9微克，两岁半时降至6.2微克。她回忆说，她和她最好的朋友研究了哪些食物会吸收铅，哪些食物会清除铅。
本尼快3岁的时候，雪莉有资格获得住房和城市发展部的帮助，从她家里的部分地方清除铅。该县用含铅屏障漆覆盖了脱落的油漆，在门框上加了几层木头，并更换了几扇窗框。
但铅暴露并没有停止。随着2022年冬天的临近，雪莉打开了暖气，她说，一团团灰尘从通风口吹到空气中。到了12月，也就是本尼三岁生日的几天后，他的水平又回升到了21，尽管目前还不清楚具体原因。雪莉说，她已经联系了当地卫生部门，并得到了专业清洁的承诺，但并没有发生。她儿子体内的铅含量现在达到每分升4.4微克，超过了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建议的阈值。
雪莉还留着她用来记录本尼会说的话的笔记应用。她已经快两年没更新了。当雪莉看到她儿子说话和唱歌的旧视频时，她很激动。本尼的爷爷弗农·雪莉开玩笑说，本尼说“爸爸”的次数多得让他抓狂。现在他祈祷听到它。
班尼每周见两次语言治疗师，在上特殊教育班。但是，当其他孩子在学前班结束时能够数到10并唱abc时，本尼只能匹配类似的图片。
本尼容易爆发情绪崩溃和出现其他行为问题，当他两岁的弟弟泰迪（Teddy）开始自己穿衣服并形成完整的句子时，他的迟缓的严重程度变得更加明显。
他的蓝色平板电脑，他经常在上面播放水生视频，填充虎鲸玩具是少数让他保持冷静的东西。他的注意力持续时间短，使得学习基本技能，比如如厕训练，成为一个挑战。本尼在没有严格监督的情况下不能在沙箱里玩，也不能和他哥哥一起涂颜色，因为雪莉担心他会吃沙子或蜡笔——这种情况被称为异食癖。
“我的孩子4岁半，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什么，”她说。
在雪莉家新漆和木头的层层覆盖下，残留的铅漆仍然残留在家里各处。当她把泰迪抱在怀里时，她触摸了俯瞰她家后院的柱子。大块脱落的白色油漆散落在她手中。更多的含铅油漆。
雪莉走在毒死她儿子的楼梯上，楼梯旁边的鼠尾草墙上写着本尼的蓝色记号笔，她有时会因为儿子不可逆转的脑损伤而感到内疚。
“作为一名家长，有时这对我来说很难，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错，”雪莉说。她经常哭着给父母打电话，责备自己。
就在本尼五岁生日的两个半月前，雪莉把他盖在“火车托马斯”的毯子下面，说：“我爱你。”他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我。爱。你。”雪莉难以置信地站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说。
她试图让他再说一遍。他没有。
